雨一直下的第四天,我提笔给你写了这封信。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屋里有了难得的清静。窗外是雨滴敲打窗篷的啪啪声。正是这个声音让我想起了你。马晓明。
马晓明。我最忘不了的就是第一次遇见你的情景。那天下午很热,我站在一棵梧桐树下乘凉,然后你从我身边擦过。你骑着你那个破自行车,头发还剪得很短很短,嘴角紧抿,背挺得可真直。我看到你穿的那件宽大的衬衫背后印着“xx家居,美好的家居”的字样,有些想笑。不不,马晓明,我想笑是因为感觉你很可爱,对,寂静而又可爱。
第二次见你在学校的辩论会上,这你记得。我是正方三辩,你是反方一辩。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并且光明正大的知道了你的名字。马晓明。马晓明。我轻轻地哼着你的名字都能笑出来。接下来的辩论里,我大都把我的矛头指向你,直到后来你都对我有些无奈了。但马晓明,你的辩论真的很精彩,一针见血或者幽默风趣。最后的结果是你们反方胜出,你特别高兴,嘴咧得大大的。其实我也很开心,却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冲到你面前。你看着我,有些无措,肯定是被我吓到了吧。我憋住笑,恶狠狠地要了你的手机号,说:“我们还会再回来的!”然后转身就走。我当时的意图明显到路人皆知,他们冲我一阵揶揄,但就你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
从那次辩论会后,我每天给你发三条短信。早晨一条,中午一条,晚上一条。从没多发过,也从没少过。我猜你那时很烦我,因为你从来都不回信息。但多亏了我的坚持不懈,在我连续向你发了短信的第二十八天,你终于回了我一条。你对我说不要再做这些没意义的事了。马晓明你知道吗,我因此难过好几天,然后不让朋友提到关于你的任何一切,还删了你的号码。那时候我烦你的同时又讨厌自己,你是第一个让我如此主动的男生,可我所作的一切好像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马晓明,从那以后,在学校里碰见你,我就故意把头扭到一遍,趾高气扬地从你身边走过。可我还是没出息的,我用余光偷偷地观察着你,发现你有时会看我,甚至有时脸上带些沮丧。每当那时,我就会开心好一会儿,带些报复的得意和自欺的幻想。
之后不久,我们升入高三,一切都是平淡无奇地向前走。我还会经常碰见你,但只有一次,我自己一个人,你从背后叫住了我。你对我笑,傻的人变成了我,你就像对普通朋友一样问了几句,然后说再见。马晓明,不知道你那时候有没有看到,我脸红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说清楚那些感受,很复杂,有些埋怨,但更多是情不自禁的开心。
高三过半时,学校组织了一次捐款。是,马晓明你知道的,那是为了帮助你的捐款。你向来是年级第一,知道你的人并不少,但这次捐款是让全校的人都认识了你。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你向全校师生表示感谢。从开始发言到结束,你没真正抬过头,你的语调平静,最后向我们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马晓明,我那时才知道,你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你和妈妈一起生活,但妈妈突然得了病,很严重的病。没人说清楚到底是怎么样的病,因为你不想让人议论,所以你不对任何人说。亲朋好友的钱都借过了,但还是不够,你不得不请求学校为你组织一次捐款活动。你的那些兄弟为了你一个班一个班的鼓动大家募捐。到我们班来的是你的那个朋友小胖,他说话到半路忍不住哭了,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我前座的那位在偷偷笑话小胖,我就拿笔狠狠地扎了前座,他回头骂我,但被我吓到了。这我才发现,原来我的眼圈也红了。
马晓明,有件事你不知道,我曾去你家找过你。那是因为你好几天都不来学校上课,你只愿意呆在家里照顾妈妈。我死皮赖脸的缠着小胖让他告诉我你家的地址,他还因此特别讨厌我。我去找了你两次,第一次摸错门了,第二次才找到。你家在二楼,楼道特别黑,我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听到抽泣声,多少有些吓人,我只敢探个头,然后看到你坐在你家门口。嗯,你哭了。你穿的是第一次见你时那件很宽很大的衬衫,头深深埋在胳膊之间,肩头耸动,很压抑地哭。我静静地看了你一会儿,然后走了。一楼楼道里停着你那辆破自行车,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心疼。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要多难过,多承受不住才会这样哭。也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不再想着要对你表白了,我发现我嘴中的喜欢就好比一片羽毛那般轻,它是纯粹的,可无法成为支撑一切的力量。
高考前一天,我再次向你发了短信,你的号码我是早背熟了。那时你的妈妈做过了一次手术,病情有些好转,但还是影响了你的学习,以前不掉第一的你现在只在十名左右徘徊。我对你说:“马晓明,加油!”你回了我,你说:“谢谢。”
同学聚会上,有人哭有人闹,还有人表白。我记得我喝了好多酒,然后抱着酒瓶大声喊着你的名字,再然后就俗气地哭了。我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知道有些话可能再也说不出来了。
但是你要知道,我要对你说的话不是“我喜欢你”。马晓明,你这样的少年,不是富二代的你穿着家居公司的宣传服,背依然挺得很直。你高中三年骑的都是同一辆破自行车。你只有在忍不住时才会躲起来哭,你不想让谁看到你的脆弱。马晓明,你这样的少年。
分数出来的第二天,你给我打了个电话。我真是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到只会不停地说嗯。你告诉我你的分数还有你想要去的大学,最后还支支吾吾一段时间,不知道打算对我说什么,但你还是什么都没说。你只说了句挂吧。
那个电话不代表什么的,我明白,可直到现在我才释然。后来打听到消息,你如愿被录取了,真的,我再次为你感到开心高兴。
雨一直下的第四天,天气预报说明天会转晴。我想,信到这里就可以了。马晓明,你说人生的苦难是不是就像这持续四天的雨,我对你的那些恋恋不舍或许也就是像这持续四天的雨,总会结束吧。而天空总是会转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