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镯,命裏圈住的那個她!
—題記
1937年
雲黎拾綴好包袱來找我道别。陰暗的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似乎是先知曉了雲黎的離去而特意爲她所輕擺的洗禮。雲黎靜靜的坐在我身前,臉上始終掩着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她說,“雲裏,替我纏上紅腰帶。”
女人纏上紅腰帶,那便是意味着終身将爲一個男子所守貞。我未勸雲黎,她向來是敢愛敢恨的女子。她緩緩的旋轉着身子,那紅腰帶入一波紅色的清流慢慢的繞過了雲黎纖弱的腰肢。直直的停住于我的眼前,她伸手将我擁入懷中,耳邊呢喃這,“雲裏,我要去南浔,我在那兒等他回來。”
我将頭埋入雲黎的香頸間嘤弱的哭了。外面的春雨下的愈發狂躁起來,雲黎卻在這個時候執意要離開。用她的話說,那是一場上天賜予的洗禮,要她洗去一身污穢,幹淨的等着他回來。
她還說,“雲裏,若他并未去南浔,而是回來了這裏,那替我将這個镯子還與他。雲裏,勿挂念我,也不要來找我。”
我默默的點着頭,也隻能目送她在這滂沱的大雨中,沒去了身影。
雲黎孤身一人來到了南浔,經過那場雨的洗禮後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她拿着他的照片在南浔城四處詢問,居無定所,隻爲尋他。聽說他在南浔女子學堂教書呢,她馬上收拾自己跑去見他,她早早的就到學校的門口等他了,從早上等到了中午,終于見到他了,但是這是一個讓人悲喜交加的場景,他手挽着一位陽光明媚的女子,爲她打傘呵護有加,談笑間盡是春風得意!雲黎沒有叫住他,怕驚擾了他的幸福!雲黎在學堂的門口蹲了好久,也想了好久。終是不能放棄,隻爲求一個答案!她站了起來,望了望南浔的天空,天空那麽大、那麽藍,竟沒有她的落腳之處。身上的盤纏在前一段的開支已到了盡頭。雲黎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無助的在南浔的街頭遊蕩。
聽人說,南浔的北街有一個教堂能收留落難的人們。幾經磨難,雲黎來到了這個教堂,這個教堂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很幹淨、空靈,莫名的雲黎愛上了這裏。推開門,雲黎走了進去,迎接她的是一群可愛的孩子們。他們眼神中充滿好奇的審視着這個外來的“入侵者”。接着迎面走來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雲黎向老者說明了來意。老者同意雲黎住下了。很快雲黎就和小朋友們打成了一片。住宿的問題暫時解決了,生計呢?雲黎開始想着在南浔城找份工作。雲黎找了好久,終于在他學堂的附近的工廠安定了下來。
每天除了忙着上班之外,雲黎最開心的事兒,莫不過是看着他上班下班,雖然每次都見他和那位心愛的女子有說有笑,但她卻不會再擔心他是否病了?因爲有人已經爲他添衣加暖了。雖然有時候會很心痛,但是見到他幸福自己了,自己也跟着滿足了!
打開窗戶夏宇又看到了那個莫名傻笑的女孩兒,他關注她很久了,每天忙上忙下,卻絲毫不感覺到累,偶爾空閑的時候就對着斜對面的學堂發呆,那麽的甯靜、那麽的安詳。夏宇有幾次路過那家工廠都有見到老闆在批評她,同事在嘲笑她,但她卻是那麽的平靜。這樣的女子深深的吸引了夏宇。
一顆心要是有了依靠的地方,那麽就算了再苦再累的生活壓力,也不能把人擊垮!信念是堅持的動力。夏宇很佩服這個小女生。
今天是禮拜天,夏宇來到教堂,這是夏宇每個周末都要做的事兒,夏宇喜歡小朋友,經常來教堂當義工,孩子的純真笑容是這個繁華亂世的洗滌劑,可以沖刷人們心靈的污穢與雜念!推開門夏宇沒有見到和往常一樣排隊乖巧的小朋友們在等待着他。忽然聽到後院有嬉鬧聲,循聲而去,原來是小朋友在玩遊戲,那麽的歡快、那麽愉悅,直讓人不忍心打破,其中還有一個笑容可掬、陽光明媚的她!是的,夏宇第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安靜的女孩。夏宇似乎知道了她爲什麽在這喧鬧的繁世中那麽平靜了,有一顆純淨的心,是任何世俗也無法掩埋的。
從教堂的偶然相遇,夏宇就一直關注那個女孩。夏宇和往常一樣推開窗卻看不到那麽安靜的女孩了,心莫名的一顫。抓起鑰匙夏宇就跑了出去,這一莫名的沖動,夏宇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在學堂的轉角,夏宇見到了那麽躊躇不定的女孩兒,夏宇問她需不需要幫忙。雲黎欲言又止,她不确定這位衣裝革履的先生是出自何種心思。看着她迷茫的眼神,夏宇無奈的笑了,原來她還是沒認出自己。經過一番的解釋後,雲黎相信了夏宇,向他道出了自己的焦慮。雲黎說:“她有個親戚在裏面教書,她一直不敢去打擾他,怕别人看不起她,這幾天她都不見她的親戚來上班,她怕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去學堂打聽他的下落,裏邊的人也沒人理她。雲黎自己着急了好幾天了!”夏宇聽了她的述說,安撫了她的心情,然後着手幫她打聽她“親戚”的下落。不着一會兒,夏宇就打聽到了消息,原來她“親戚”最近在忙着籌備婚禮,他娶了市長的女兒,已經辭去了學堂的工作!聽到了夏宇帶回來的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重重的砸在雲黎的心頭。腰間的紅腰帶越勒越緊,似是要把人捂斷了。靜靜的雲黎蹲在街頭一動不動,工廠的老闆來催了好幾回她也不動聲色,夏宇打發了老闆,就陪她靜靜的坐在街頭。夜色漸漸暗了下來,夏宇開口了:“如果你想見他一面,我可以幫你。”盯着夏宇,手不經意的緊抓住腰間的紅腰帶,雲黎眼裏閃爍着光芒。
幾番周折,夏宇通過同事的幫忙,約了雲黎的“親戚”出來。在一間茶館裏,雲黎的心一直在“嘭、嘭”地跳,興奮全寫在臉上。輕輕的敲門,“請進!”一聲渾厚的男中音響起。喏喏的推開門,雲黎颔首邁着步伐踏進去。“誰讓你進來了,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這裏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來的”雲黎還沒邁進去半步,就被威嚴的聲音吓住了。“那……那個李……志哥,我是…雲黎!”雲黎怯怯的回答。“雲黎?”李志打量了一會兒雲黎,确定是雲黎之後,李志慌張的關好門。“咳、咳、咳,雲黎你怎麽找到這兒來的?”“我…我聽你們村裏人說你在南浔,所以就到這裏來找你,還給雲裏留了口信說,如果你回去找我就說我在這裏等你!”雲黎紅着臉把話說完。“雲黎,當時我就說過你不用再來找我了,我們在那時候已經結束了,我配不上你們那地主家庭,更何況我不想娶一個不清不白的女人共度一生,你懂嗎?”李志嘶嚎了起來。“李志哥,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的”雲黎拉住李志的手顫抖起來。“不用再解釋了,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現在請你出去!”李志甩開雲黎的手。“可是……”雲黎攥住紅腰帶拼命的想要解釋。見到雲黎腰間的紅腰帶,李志伸手一把把它抓住,用力的把它扯下來,“既然沒有任何關系了,那就不應該有任何束縛,就像這條紅腰帶一樣就此散落吧”說着把手中的紅腰帶撕開,豔紅的腰帶散落了一地。頓時雲黎傻眼了,定定的看着滿地的紅帶,心在糾痛,無法言複。默默的撿起被撕開的紅腰帶,雲黎不做聲。“嘭”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豔麗的女子“這是誰呀?在幹什麽呀?丢了那麽多紅布條”。李志整了整衣衫,走向那個女子說道“不知道這是哪來的瘋女人,聽說我們要結婚了,硬是要我買她的紅布給新娘子做頭巾,這不,沒看上,倒撕了一地。”呦,這布料什麽那麽舊呢,這怎麽讓我做頭巾呀?”“就是、就是,那麽舊,要做頭巾,我們也要選好看的布料呀,我聽說附近的布料店裏又進了一批新貨,我帶你去看看。”李志應和道。“好呀、好呀!”女子興奮的挽着李志的手,兩人相攜而去。獨留下落寞的雲黎。
雲黎從酒館裏出來就默不作聲,手裏攥着一團紅布。就這麽一路的埋頭走着,這一路上夏宇沒有說話,就看剛剛那一對夫妻從裏邊興高采烈的出來,夏宇就猜到了事情的全部。就默默的陪她走了好久、好久!路過一片樹林,雲黎停了下來,蹲下身來用手抛開土塊,就連雙手血迹斑斑都不肯罷休,挖好了坑,雲黎把那一團碎了的紅布放到坑中,然後掩埋!在整個過程雲黎都沒有哭,不知道是淚哭幹了,還是心死了。
經過了上次的事件,雲黎和夏宇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陌生人到朋友,他們經常在一起談天說地,在談吐中,夏宇發現雲黎與其他村婦的不同之處,她有理想,有學識還帶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夏宇一直想走進雲黎的内心深處,去挖掘她潛在的魅力!但是每次都無功而返,雲黎的心防設得太重,從不讓人靠近,每次近距離的接觸就會遍體鱗傷。這讓夏宇很苦惱。
夏宇向雲黎求婚了,這一天來得太突然,愣是把雲黎吓懵了,雲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拒絕,那又對不起夏宇,辜負了他那麽多年來的關心和幫助。但是答應,又覺得虧欠夏宇,畢竟自己還放不下那一段結!糾結再三,雲黎向夏宇說明自己的想法。夏宇說:“我可以等,我會一直等到你真正向我敞開心扉的那一刻。”聽了夏宇的這一番話,雲黎感動了,她答應嫁給了夏宇,但是心還是會跟痛!
夏宇和雲黎就這樣相扶相伴的一起走過了無數的歲月,人們常說他們不像夫妻,更像是知己好友!其實他們心裏都很清楚,那一個結就是橫在他們間的最大阻礙。但那也許是因爲那個結,使他們轉換了另一種理解愛的方式,也讓這份愛永恒的存在他們之間。不想去追究,人生能有哪幾件些事情都能說得清道得明呢,所有事情的不完美其實才是真正的美!
很多年以後,雲裏在一次偶然的電報說道,家裏的小孩子不小心把手镯打碎了。拿去玉器店修補了,但是還是有裂痕,希望雲黎不要怪罪!
碎了就碎了吧,即使圈住了他的天空,卻也圈不住他的心! 這僅是一個人的癡念,那又何必耽誤他人的歲月!就讓一切的過往都随風飄散,隻願歲月靜好,我便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