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歌

  • 文 / 云遥
  • 2015年04月30日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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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歌

1937年,春末。南浔镇外的一个小山村。山上的雨一直下,但是很细小,像云黎的发丝。

我叫林萧,来到这里已经三年,我已经爱上这里的山林树木,雨雾风露。

我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敲打着破裂的玻璃窗,玻璃窗映着我手中一串铜铸的镯子。夜色漆黑。

我吹熄了煤油灯,躺在草铺上,心里却有犹如一阵海浪似得的波澜在翻涌。我平静不下来。

云黎。我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江水浊浊哟,舟中载云行。渔歌唱晚哟,阿姑烹鲜汤。采莲采祖思,来祭我先辈。”

还记得五年前在南浔古镇的时候,唱着这首歌的时候夕阳照在云黎那天真灿烂的脸上。她从来都是那样的。

云黎是南浔古镇水生水长的姑娘,我遇见她的时候正好是她的及笄之礼。她身上有着一种特别的味道,当然我指的是感觉。在其他的人身上使我感到同样的特性的,是苗疆女子。只有苗疆女子才会有这样的敢爱敢恨的特质,才会把这种特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那个时候她穿着南浔独有的布衫,露出如水般柔软的胳膊与腰肢,用一种颇似闽南方言的曲调轻轻哼唱,腰间别着的,却是一条红布带。有过一刹那,我们四目相对,竟有种触电的感觉。

我甚至忘记了当时我正处于游玩的人流中,那样措手不及的怔住了。她脸微红着,却倔强的抬起头来,盯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为了她,我在该运送商货归家的时候把所以事情交给了二叔。谎称还有一些货是爹爹特地嘱咐我去选购的,让他们先回去了。

所以我才有机会认识了你,云黎。

我们第一次相拥相吻,也是在南淮古镇中的一尾渔舟的船舱里。你通红着脸扑到我怀里,幸福得流下泪来,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可永远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后来发生的事情是一切事情的转折。我甚至永远都不想再记起那些事。

我只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是我辜负了她,是我耽误了她,是我,从来就只是我一个人的错。所以就算现在我只能躺在这幽暗潮湿的草房里,用回忆来麻痹自己,也并不能怪任何人。

倦意袭来,合衣睡去。

我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登上梢头了。这离我和她分别已经整整有三年的时间了。而那个关于三年之后再次聚首的约定,也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

我下意识的打开门,阳光很刺眼,我不禁侧开发痒的脸。青涩的胡渣已经冒头可见了。从前都是她给我刮的胡,轻轻的热水,轻轻的手,也正如她性格里的轻轻的温柔的一面。

只是不知道,当时那个温柔的女子,如今又是那般模样了呢?三年的时间我都没有去找过她,她又会不会有感到很失望和被背叛呢?

我浑浑噩噩的想着,或许只是毫无边际的受折磨的心而引起的猜想罢了。

水田里的农民已经出工,有熟悉的摸出卷旱烟扔了过来。我下意识的弯腰从湿雾水露还没散去的地里捡起,凑过去点了个火。

谁知道呢?来了这里三年,又有谁知道或者有心情去打探我的过去呢?就算我说了他们也未必相信吧,这个邋里邋遢的人,居然曾经是京师学堂的学生——商行老板的儿子?

不过这已经没意义了。学校,早就将我开除了,家里肯定也对这个因为当年一笔跑南浔的生意而整整三年不回家的不孝子彻底失去信心了吧。

谁又能说得清楚,我付出所有,到头来却是这个下场呢?一切都是我的缘故吧,一切都是我的错。

那么还是把那个唯一能跟过去有一丝一毫关联的约定了解了吧,在这里老实的当一个农民。

可能我还是对你有一点儿留念的吧,云黎。不然我也不会选择停留在这座离南浔最近的山村,度过这没有你的三年。

“大哥?你这牛车去南浔不?”我跑向一位要去城里卖庄稼的老农。我已经付不起乘火车的钱了。

老农是土长的村民,很热情的招呼我上了车。

他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夹杂着当地的土话:“小哥,裹似打哪切啊?”

我抬起头,不好意思的回他:“切城里,蛮烦你了。”

于是他笑呵呵的摆摆手,没再说话,只一味的抽着那仿佛永远也抽不尽的旱烟。枯黄的手指细细摩挲着白色的烟纸,混浊的眸子里有一种我无法明白的遗憾。他仿佛陷入了回忆。

老农眼睛里的遗憾让我想起了我的过去。我迫切的想知道老农的过去。

也许是我的眼神使得老农从回忆中活转过来,猛猛的吸了一大口烟后,老农这才开口:“小伙子也是切南浔古镇的吧?人老了,镇子刚建起的那年,我还到一家茶馆做事……”

老农磕了磕烟管,接着说:“那个时候啊,我也认识了南浔镇子的一个姑娘,是店老板的女。叫云水。人漂亮,又听话,这样温柔的姑娘谁不喜欢呢?自然会有情敌的出现。到后来我选择离开。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当年的那个时候,胆子晓不得被哪门子东西吃了,胆小的要命,在与情敌的争夺中,只晓得讲个什么善良大义公平的屁话……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悔的要命。”

我久久的不能平息。

三年前仅仅为了所谓的公平正直,明明是伤害了两个人的一件事,却在我看来是满足了自己的虚假的正义感……

我决定了,这一次我不再退缩,我要勇敢。

我们会回到过去,回到那个与你初遇时候的南浔。

我一定会把以前的亏欠你的加倍补偿与你,云黎,等着我。

我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一枚青绿的铜镯。阳光正亮。

我一直在想,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每一次看见云黎脸上莫名的失落时,我都会觉得心疼。

云里是爱着你的,云黎。

唯有这一点,你是应该绝对相信的。虽然我也想见到当初那个永远笑着的云黎,那个虽然有些小孩子气,但是却是那么的单纯和美好

我知道这是我云里的错,但也是我的幸运。

正是三年前的那个选择,让我云里拥有了你。这三年来,你也知道了我对你的好,所以才会让我替你戴上那条意味着厮守终生的红腰带。它本来是由三年前的那个人替你戴上的。

我承认对于他,我是用了一点不好的方法。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会让你去见他一面。但我相信,经过这三年的时间,你一定会明白我对你的好的,对吗?

我……我没有害怕,我相信你。而正如你相信我一样。我知道你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所以在他走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这并不是乞求得到你的原谅。

其实他,是一个非常懦弱的人吧。在那个时候,我都抱有放弃的念头了,他居然会选择离开。

云黎你知道吗?他离开的那个晚上,你哭的是那么的让人心疼。可是他还是为了一种可笑的幼稚的所谓的“为你好”的正义感满足的走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那么做,非但不会给你带来幸福,相反的只会让你悲痛罢了。

我明白这些。所以我拥有了你。所以那条红腰带才会由我为你缠上。

所以,我应该相信你。你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云黎。

雨再下的时候,他推门走了进来。

明明在早上已经把自己托付给了云里,可为什么我的心,竟还是会感到害怕呢?

我在害怕着什么呢?

我不知道。

烛光下的这条红绸带,仿佛让我想起了1934年的那一个晚上。

那是在我第一次遇见林萧。那个时候的南浔还没有被城市化,纯朴的南方水乡的风味,还犹在耳畔。那个时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采桑节,我别着的,这是这一根红绸带。

因为,这代表着南浔的风俗,是南浔传承上千年的一个传统。

“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

这时中国流传下来的史记中的记载,但是谁又知道,蚩尤的后代,迁徙全族,南浔便是居留的一站。所以,这里的习俗,大多都是从远古蚩尤部落里面的风俗演变而来。

其中之一,便是这红绸带的传说。

传说蚩尤兵败之后,妻子要离被俘,不愿归属黄帝,被强。当时要离割腕,以鲜血染其白色素锦,黄帝大惊,要离趁机逃跑。蚩尤后人遂以红绸带,以表恋人之间的情谊。

而渐渐演变至后来,南浔便有女子在采桑节系红绸到,便可觅得生命中对其不离不弃的男子,再有此男子在新婚之夜前夜,为其系带,可表永结同心,永不背离之意。

而我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林萧。

那是的他还很青涩,哪怕是商人之子,眉目间尽是少年意气。不过却也很害羞,当我盯着他的时候,倒是他先不好意思不敢与我直视。

一直到云里的出现。

云里是南浔镇镇长之子,自孩童时期,便与我相伴玩耍。

可是自从遇见林萧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找他玩过。而如果我不愿意见他,他也找不到我。

直到那天,他偶然遇见了我和林萧手拉着手上街。

其实,他也并不是死心眼的一个人。那个时候,他尴尬的笑了笑,便装作没有看见我们离开了。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他都没有再找过我。

可是,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一种神奇的力量,将我们三个人的命运这般安排。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家里面给阿爹涂药。阿爹试探着问:“努,云黎,你搅得云里止个小伙子整么样?”

我拿着纱布的手瞬时征在那里。可是爹爹并不看我,只是一个劲的抽着旱烟:“莫是爹爹不考虑你的想法,那裹镇长讲的,要他伢和你过日子。”

我知道爹爹申请镇里的林场已经很久了,也知道家里很苦,爹爹是为自己好,可是,林萧怎么办呢?我可以牺牲自己,但是我不能忘了林萧。

我没有把这些告诉林萧,可是林萧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再也没有和我见过面。直到我出嫁的那天,他默默地站在人群中,看着迎接我轿子抬到我家门口。我慢慢上了轿子,但是他还是站在那里,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我就这样坐着轿子远去,留他一人在雨里默然伫立。之后的日子里,虽然云里对我非常好,可是我还是觉得很难受。

我让云里将我带了十七年的一对镯子拆开,让他带给林萧。

从那以后,我和林萧,便再也未见过。

老农的牛车很快就到了城里,我向老农道谢后,发狂一般的速度,跑向和云黎约好的酒楼。

我坐在酒楼的窗边,心中想的只是将云黎带走,便没有其他。可是等到云黎真正走到酒楼门口的时候,我又突然害怕起来。

我怕这三年的磨洗,会将一个人的感情淡释到什么样子。我不敢去想。可是我偏偏又去想了。

我怕我俊丽的外表,被三年的雨露风霜消去。只有一颗沧桑的心和破旧的回忆,云黎,还肯不肯跟我走呢?我知道自己的决心,我已经留在南浔等待了三年,可是她呢?

她已经有了家庭,有了爱她的丈夫,甚至有了孩子——我已经从她挺着的肚子看出来了。说真的,在看到云黎挺着肚子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原来真的会这么在意那么多。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云黎走了过来。是的,她走了过来。

她认出我了!她没有忘记我!

我傻傻的高兴着,以前竟不知爱情有多么傻,为了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竟然能够高兴这么久!可是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不在乎了。是的,我不在乎了。

不管云黎会不会记得我,我都要带她走。是的,我要带她走。

我站起身来,看着那个熟悉的已经有些苍老的容颜,我仿佛像是有万千言语梗塞在心,堵在嘴里,说又说不出来。

作为商人,我什么时候又有过这样的丑态呢!只有这个时候,只有在云黎面前,我才会这样!

可是,她只是轻轻的一句话,我所有想说的话,全部都说不出来了。是的,全部都沉寂了。

就像是即将爆炸开来的鞭炮,突然没了动静。

“林萧少爷,云里之妻云黎,向你问好。”

笔名:云遥、已见羁

qq:751234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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