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又是多雨的季节,何春花依旧穿着那条白色的棉布裙子,撑着花雨伞行走在雨中。
“何春花,你真美!”众人响起的唏嘘声,让何春花只想尽快逃离。天知道她讨厌透了周乐铭这种高调的追求方式。
何春花很美,美得灿烂,美得明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黯淡了。这是周乐铭在课间跟同学议论女同学的时候说的,有很多女孩子不服气,却也只能压下心底的意见,悄悄拿出镜子照自己。
座位上的何春花,只是把头低的更低了一点,努力把自己扎进书里去。何春花每次都会微微转头,看到顾晓航微微扬起的嘴角,心就会黯淡很多,她喜欢顾宇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顾晓航那个笑容是跟着众人一起的浮在嘴角的,这个笑容的含义,说明他跟众人的想法一样,除了看好周乐铭跟自己,就是笑周乐铭的一厢情愿。
何春花有些难过,站起身来走出课堂。何春花讨厌透了自己现在这张脸,她多想回到14岁的时候,回到跟顾晓航初相识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叫孟秋月,有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唯一相同的是那条白色的棉布裙子。
那一天孟秋月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上了两节课了,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她引起同学们的哄堂大笑,原因是她在这么热的天竟然穿了一件长袖衫,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穿剩下的。
孟秋月在得到老师的允许后尴尬的走向座位的最后排,在走到第五排的时候被某个调皮的男同学绊倒了,孟秋月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向最后一排,却被顾晓航一把拉住,坐在了他的边上。
“你爸又打你了?”孟秋月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子,看到他手上递过来的药膏,不知所措。这时阳光恰巧射到他们这个位置,背对着阳光的顾晓航,被阳光镶嵌映射,像个天使。
那个破碎的家是孟秋月心底永远的痛,父亲每日只知道喝酒,从每次父亲喝醉酒的喃喃自语中,孟秋月知道母亲忍受不了这样清苦的日子,离他们而去,父亲把罪过都加在孟秋月身上,总是对她又打又骂。
那一天孟秋月筹足了钱,去小饭馆去搀扶喝多了的父亲,谁知道父亲一看到她手上的钱,一巴掌就扇了上来,被揪着头发的她听到父亲疯话:“你个死丫头,你是不是跟***一样偷着挣钱,想跑啊!一个个没良心的……”
那一天,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上来拉开喝醉酒的父亲,孟秋月忍不住落下泪来的时候,顾晓航拿了一把剪刀,剪开了她被父亲抓着的头发,第一时间拉着愣在原地的孟秋月跑了很远一段路。
顾晓航拉着她进了一家理发馆,一进门:“哥,你给她把头发好好修修,整理好看一点。”
孟秋月傻傻地被拉着洗了头,闭着眼睛任剪刀在自己的头上轻舞飞扬,当时孟秋月的大脑一片空白。那天孟秋月没等头发吹干就从理发店跑了出来,因为她实在没钱付理发费。顾晓航追出来的时候,她没敢回头看一眼顾晓航的模样,只听到越来越远的声音:同学,等等,同学……
孟秋月记得那个声音跟眼前这个男孩子的声音一模一样。孟秋月低下了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拿着吧,我看到你胳膊上的淤伤了,涂了会好的快一点。”顾晓航微笑着说。
孟秋月接过顾晓航递过来的药膏,瞥了一眼男孩的学生证——顾晓航。她深深地把那个名字记在心里,因为这一段小小的温暖时光,也因为男孩善良的心。
【贰】
何春花之所以一直穿着那条白裙子,是因为那是母亲临走之前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模糊的记忆里,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件礼物,母亲说:秋月,在你16岁生日的时候,穿上它一定很美。
不知为什么何春花每每想起就跟在梦里一样,连同那段孟秋月跟顾晓航在一起的小时光。她有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以孟秋月的身份生活过。
孟秋月的脸很平凡,一旦扎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但是却遇到了王子一样帅气的顾晓航。孟秋月甚至感觉得到每天行走在校园那些女同学的指指点点,她们不明白为什么顾晓航会选择她做同桌,其实孟秋月自己也不明白。
孟秋月甚至想过大概顾晓航是个爱心泛滥的人吧,因为看到她被父亲打,同情她而已。
孟秋月学习成绩很好,每次都排在全学校第一,巧合的是,顾晓航每次都排在第二。每学期的红榜上都能看到两个人的名字排在一起,但是第二天孟秋月就会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涂抹成了浓浓的黑色。
每次孟秋月就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的走进教室。坐在顾晓航的身边,也感觉到了顾晓航欲言又止,她明白顾晓航想说什么,所以选择了扎下头埋进书本里去。
时间就是这样,不管你经历过什么,它依旧缓缓流逝。孟秋月身上旧伤好了添上新伤,顾晓航递过来的药膏孟秋月攒了一盒,那些空罐她舍不得扔,找了一个小纸箱存了起来。
孟秋月16岁生日的时候,拿出压在箱底的那条白色的棉布裙子,穿在身上很合适。孟秋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难过,她知道这一次注定是没有祝福的生日。
秋月,你穿这条白裙子很漂亮。
孟秋月拿着顾晓航传过来的纸条,心底涌出些许温暖。孟秋月觉得这条裙子上有妈妈的味道,带着浓浓的爱意。
这一天,孟秋月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喝醉酒的父亲还在床上睡着,跑到厨房温好饭,叫醒父亲,正准备去写作业,被父亲一斧子敲昏了过去。
远在他乡的母亲在这一天回到了家乡,母亲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女儿倒在血泊里,脸上全是伤。何叔叔第一时间按住她疯狂的父亲,孟秋月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也因此跟顾晓航断了联系。
孟秋月醒过来的时候,看着哭红了眼睛的女人,和站在女人身边的男子,觉得全是陌生,女人心疼的搂着她:“秋月,你总算醒过来了,妈妈对不起你。”
听到妈妈两个字,孟秋月第一时间推开了眼前的女人,大声的喊了出来:“我没有妈妈,你走!”孟秋月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她盼了那么长时间,终于盼到了母亲,但她一时还没办法接受。
“秋月,***妈这几年了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站在母亲身边的男子先说了话。
“秋月,这是你何叔叔,以后也是你的爸爸。”母亲站起身来介绍着。
孟秋月对眼前这个男人谈不上反感,只能转身盖上被子不去理他们。
孟秋月知道自己脸被毁容是几天以后的事情,那个姓何的男子,一直守在她身边,生怕她想不开似的,给她讲笑话,讲故事,讲道理。
孟秋月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喊何叔叔的,那个时候她常常想,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一看就是事业有成家世良好的男子,这样的人做自己的父亲是自己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孟秋月听取了何叔叔的建议,做了整容手术,正式更名何春花。整容后的她,很美,美得像一个公主,她也确实过上了公主一样高贵的生活。
只是孟秋月还是没能忘记,那个总是不动声色给她递药膏的男孩。
【叁】
那是一个难忘的午后,何春花刚走到座位,就被直冲而来的周乐铭拉着离开了教室。他神情自若的走到何春花面前说:“孟秋月,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朝门边涌的同学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们,何春花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孩,脑海里怎么都搜寻不到关于他的一丝信息。
“你认错人了。”何春花冷冷的回了一句,低头继续看书。其实她一点都没看下去,她无意中瞥到了顾晓航惊讶的神情,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顾晓航。
那天何春花怎么都没想到,会被周乐铭连拉带拽的带到了操场上。她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听完了周乐铭的故事。
那些记忆里模糊的枝节开始从顾晓航慢慢扩散,竟然真的有一个男孩的脸清晰了起来,跟眼前这个男孩子的脸重合。
周乐铭就是那个自己第一天去学校,把自己绊倒的男孩。但是何春花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男孩竟然为自己默默做了那么多。
原来红榜上自己名字上的黑色,是周乐铭冲洗干净的。原来很长一段时间听不到同学们的嘲笑也是周乐铭打过招呼的。
然而周乐铭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一个举动间接伤害到了何春花。周乐铭从绊倒她那天,无意中发现了她身上的伤痕,于是每天跟在何春花的身后,直到她进家门。
在孟秋月生日前一天,周乐铭无意中看到了她父亲对她的暴行,于是他叫了几个好哥们教训了她的父亲,并放了狠话,要她的父亲以后不许伤害孟秋月。
孟秋月生日的那天,周乐铭紧紧握着手里的礼物跟在她后面,却没能有勇气喊住走在前面的孟秋月。那天周乐铭看到了她的父亲用斧子砸伤了她,他跑过去制止,也被砍伤,幸亏何春花的母亲及时赶到。
周乐铭当时受的伤比较轻,恢复之后一直关注着何春花。但是何春花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于是他才选择了不羁的形象引起何春花的注意。
所以他知道何春花的过去和现在。周乐铭表示,他喜欢何春花,不管是之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包括以后的她。
何春花听完周乐铭的讲的故事,默默的回到了座位上。在父亲因伤人入狱后,何春花回过一趟老家,看到了地上破碎的水晶球,原来是周乐铭送给自己的礼物,那大概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份礼物。
何春花习惯性的转头看了一眼顾晓航,顾晓航在认真的写作业,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何春花郑重的在本子上写下了:其实我喜欢的一直都是顾晓航,所以,对不起。
纸条传到周乐铭那里的时候,何春花看到周乐铭脸上转瞬即逝的忧伤。传回来的字条写着:我祝福你,不管什么时候,受伤了,记得有我在你身后。
何春花把纸条收好,小心翼翼的保存起来。何春花从来没有想过在那样一段轻轻浅浅的时光里,有一个男孩默默地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她从来没有怨恨过周乐铭,相反她庆幸有那次经历,就像是浴火重生,成就了现在的何春花。
现在的她拥有母亲满满的爱,还有何叔叔给予的父爱,真的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她迎来了一个春暖花开的崭新的人生。
【肆】
放学的时候,顾晓航走过来:“那个,何……春花,我们一起走吧。”
何春花抬头看到顾晓航微红的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路沉默,何春花看着顾晓航欲言又止,于是打开话题:“顾晓航,你跟上初中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点没变。”
“秋……何春花,你真的变了很多,看不到你上初中时候的一点影子。”顾晓航似乎还是不适应喊她何春花。
“其实我……那你觉得现在的我好,还是之前的我好一点?”刚到嘴边的话被何春花咽了下去,转念提了一个问题。
顾晓航尴尬一笑:“就我个人而言,比较喜欢之前的你,人如其名,像一轮明月,虽然没有现在明艳的外表,却闪着圣洁的光芒。现在的你多了一种温度,一种亲和力,就像花朵,色彩靓丽,人人都爱。”
何春花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何春花突然觉得时间真的是很伤人的东西,物是人非说的就是自己现在这样吧。
周乐铭并没有因为何春花的拒绝见到她时有过多的尴尬。
其实周乐铭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作为学校篮球队长,除了拥有团队组织力,还需要有一颗宽广的心。周乐铭是这样的人。
经过那件事后周乐铭跟何春花的距离近了很多,周乐铭在课间坐在何春花的旁边略带歉意的说:“我没想过这个事大家最后都会知道,弄得你难堪,对不起啊,何春花。”
从那个午后周乐铭对着何春花喊出“孟秋月”的时候,就有人去查了孟秋月的底细,何春花过去的种种也因此曝光了。
班上的女同学更是有些趾高气扬了,美有什么用,不都是整出来的吗?这样的话语何春花不是没有听到,她习惯当做没听到,任那些流言蜚语传的神乎其神。
“秋……春花,你真的是因为之前你的相貌平凡,才整的容吗?”何春花听到顾晓航这样问自己还是有些诧异,让她不舒服的还有顾晓航这么久还是没能习惯叫她现在的名字。
何春花不在意外人怎么看待自己,流言终归是流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不攻自破的。只是顾晓航竟然当真了,何春花突然觉得心里最后一盏灯也熄了。
青春里的热忱突然冷清起来,他们的时光里再没了目光相触时,渐渐升起的温度。他们的爱情像一阵微风,在青春里,吹皱了一潭湖水,便倏忽散去。匆忙的连他们自己都没有看清爱情的容颜。
关于青春里的那些故事或许不该是这样戛然而止的,只是面临高考的何春花、顾晓航、周乐铭,毅然选择了朝更远的方向奔跑。
以优异成绩进入大学校门何春花常常想,或许在某一天她会在某一条大街上遇见顾晓航,只是那个时候,大概一切都是物是人非,关于她整容的真像也失去了意义。
或许因为那个时候她们彼此都太年轻,并不能懂得爱的含义。之后的很多年,何春花深深喜欢上了一句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