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夏浅,女,25岁,单身。画家,作品以清新唯美为主,曾被知名画家房子精点,其作品有初恋的感觉。夏浅也因为那一幅关于男子的侧脸图和花朵融合在一起的画,而名声大躁……”十一举着杂志念到一半就停了,指着那幅画,说了一句:“哥,你有没有觉得画里这个人跟你很像啊。”
我就这样注意上夏浅,并想方设法靠近她,以追求者的名义,并且听到了这个画里面的故事。当落十一说出画里面的人物跟我很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找到突破口了。
忘记了说,我是一名记者,俗称狗仔队,因为创立了这间杂志社,本想走纯文学的道路,谁知道误打误撞走进了绯闻八卦行列。我叫顾漠,与一般狗仔队不同的是,我擅于挖觉对象内心深处的世界,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一定会被我俘虏。
俗话说,接近这样一个女神级的人物不心动是假,只是我的心已经被一个女人填满了,她就是苏木子,一个用灵魂写文字的女人,我人生唯一一次最狼狈的采访就是采访她,那也是我第一次采访。
“哥,你想什么呢?”十一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落十一,女26岁半,本来27岁了,却偏偏不愿意别人说,不过仗着年底生日。专业打酱油,本职是护士,也出版两本书算是个作家,她又涉猎绘画行业,作品属于抽象派,得到圈内一致认可。
我开始本想挖她点秘密,结果不成想没挖到不说,还被她粘上了,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多了个妹妹。
“嗯,怎么了?”我醒过神来。
“哥,你快说说,夏浅是不是爱过一个人啊?是个怎样的故事?”看着十一迫不及待的表情。
我真是恨透十一这双美丽却闪着耀眼光芒的眼睛,因为这光芒你决对分不清是邪恶还是善良,我算是领教过,她最大的杀手锏就是拿我暗恋木子的事威胁我。要不就是狗皮膏药功,那双眼睛说流泪就流泪,就那么泪眼汪汪的看着你,躲也躲不掉,你不说也得说了。
话说我暗恋苏木子的事,就是被十一这双泪眼欺骗的,本想去采访十一,可没成想,十一编织了一个关于暗恋的假故事,我就把我的暗恋对象脱口而出,最近十一又琢磨着入股我这间杂志社,让我毛骨悚然。
“你快说,又想什么呢?”十一的夺命连环催又来了。
我点上一支烟,靠在办公桌上,大概一刻钟的功夫,抽完了这支烟。这是我的习惯,落十一只能在旁边乖乖的看着,还有就是落十一说我抽烟的样子很迷人,不知道是不是打趣,后面每次都会接上一句“不过我最期待抽烟过后,从你的嘴里讲出的那个故事。”
我出现在夏浅面前的时候,夏浅正在进行新的创作,洁白的画廊,大大的落地窗,阳光很好的铺进来,她就站在这阳光里,捧着调色板,黑色长发随意挽起,连发卡都是浅色的。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她这个画廊是有魔力的,置身其中的人总是会不自觉的放松,某些回忆就像一朵洁白色的花,不停的绽放。
夏浅放下调色板,向我走来。浅然微笑,你好,顾漠,我知道你会来。
那一刻我褚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想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对我那间杂志社的认可,还有就是她知道了我并不是真的想追求她。
你坐。她已经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连椅子都是洁白的,让人不忍去污浊。我还是坐下了,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了那本杂志,指着那幅画说:能讲讲里面的故事吗?
我以为她会拒绝,她说:你们真的很像,都是顾姓男子,连面孔棱角都是一样的,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他。
她自顾自的展开了叙述,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一句话……
【贰】
我有很严重的梦游症,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初中我上的是寄宿制学校,我以为我跟别人都一样,直到有一个我把同铺位的一个女孩吓哭了开始,我就知道了我有严重的梦游症。
其实在那之前,我的母亲骂过我,说我遗传了父亲的神经病。我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是个俗气得不能再俗气的女人,除了认识钱还是钱。
而我记忆里的父亲是个艺术家,从我3岁起,他就经常抱着我去郊外,画很美丽的花朵。那个时候我觉得很幸福,他总是抱着我一遍一遍的呼唤着“夏夏,我的乖女儿。”可是在我6岁那年,他就消失了。
我的母亲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成了一个钻进钱眼里的女人,6岁之后的我再没有吃过一颗糖,夏天也没吃过一颗冰棍,她不会像父亲一样温柔的喊我夏夏,每一次叫我,都用“哎”来代替。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懂事,正是疯玩的年纪,每天一群孩子疯在村子里的街头,吃饭时间才会回家,母亲经常打我,打完之后的我还是会疯,更改不了贪玩的个性。
随着成长母亲对我的束缚越来越多,一段无知的年纪在升初中的时候告一段落,母亲对我说,你到市区寄宿制学校上学吧。我那个时候对一切还充满好奇心,所以我答应了。
那所学校在入学之前也会进行简单的军训,在军训期间发生的那一件事更改了我的整个人生。大概是军训第三天的时候,半夜被同铺位的一个姑娘吵醒了,大家都凑上来,她蒙着被子说:夏浅梦游!好可怕。
我猛的一惊,看着她被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从那以后,大家都躲着我,关于我梦游的说法,也被生出了千万个花样,说什么我半夜会起来把同学给掐死……
我主动调了铺位,然后在无数个黑夜里我不敢入睡,我害怕会梦游,会吓到别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觉少,又加上军训,所以那段时间我吃得特别多,然后同学们都对我指手画脚,我愈加得孤寂了。
后来正常分班后,很大的缓解了我梦游的传说。只是我再不敢跟谁亲近,开始独来独往,一个人上课,一个人下课,一个人在偌大的食堂啃馒头,然而我这样的躲避仍然没有躲避掉我成为全班同学的焦点。
初二那年,我的鼻子下面长了一个瘊子,虽然很小,但也很显眼。那个时候我瘦瘦小小的,又黑,穿得衣服也总是大一号,我的母亲为了省下明年买衣服的钱都会给我买大一号的衣服,这样的我看起来很滑稽。
班里很多男生都拿我开玩笑,聚在一起经常讨论什么班级四大丑女,我的名字总是排在第一位。每个班级大概都会有那样一个女生,学习不好,长得漂亮,嚣张跋扈,在那么一个冬天她抓着我的衣服,从领子那里灌进去了一饭盒凉水。
全班同学都笑得前仰后歪,我哭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到座位上坐了十多分钟才想起回宿舍换衣服。那天在宿舍,我坐在床上,从洗脸盆里拿起要洗的校服穿在身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曾经想过要离开这所学校,回到家里的镇上读初中,可是我的母亲不愿意,她只说了一句话:你死也要死在那个学校。只是因为那所学校升学率很高,所以我就必须要忍受这些痛苦。
我不记得我开始从什么时候起习惯了晚上不睡觉,总是在白天上课的时候睡着,学习成绩也一滑再滑。我喜欢上了晚上那种感觉,记忆里最温暖的东西总会跑出来,开成漂亮的花朵,包裹着我。
【叁】
初三那年,被大家遗忘在角落里的我,成了艺术生,被美术老师悉心栽培的艺术生,那个美术老师叫顾暮晨,是一个大学生,来我们学校实习。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英语课,我躲在教室角落里睡觉,是顾暮晨把我从教室最后面拉出来,拿着我的试卷问我:这是不是你画的?
那天下午,在教室门外的长长的走廊上,一个丑丫头仰望着那个风度翩翩的顾暮晨,说不出话来。那一天,顾暮晨把我拽进了他的寝室,用一把剪子给我梳理了我乱糟糟的头发,把本来给他妹妹买的衣服送给了我,我离开的时候,他拽住我,递给我一本书,郭敬明的《左手倒影右手年华》。
回去后,我不停地用指甲揪除那个突然长出来的瘊子,以至于那个地方发炎化了脓。同学们开始更加的疏离我,因为后面的垃圾桶里堆满了挂着丝丝血腥,还有一些异味的卫生纸。
顾暮晨在办公室里,拿着那份试卷,说:夏浅,你很有绘画天赋,跟着我学绘画吧!不过你的文化课,必须在期中考试拿到450分的成绩。那语气没有一丝嫌弃的意思。
我记得那是一张英语试卷,我只会三分之一,剩下的全是蒙的。因为无聊,就画起了记忆里的那朵花。那张试卷我只考了60分,120分满分,不到及格线。大红的字体,我看着都有些刺眼。
说也奇怪后来我鼻子下面那个瘊子再也没长出来,甚至没留下一点痕迹。我开始从那个时候认真学习,那次期中考我如愿以偿拿到了470分的成绩,英语成绩提高了二十分,其他科也进步非常大,各科老师都开始注意我。
就这样我跟着顾暮晨学起了绘画,当时学校为了给那些花大价钱送孩子进来读书的家长们一个交代,想出了组织一个特长班的计划,本身我并不在其中,被顾暮晨无意中发掘,就这样误打误撞进入了绘画的行列。
顾暮晨很招学生们喜欢,他有些黑的脸上闪着健康的光芒,灿烂的微笑下埋着一颗善良的心,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喜欢他?但是我时时刻刻都想和他在一起。
那个时候上美术课,最大的乐趣就是顾暮晨每次都会拿着我的作品,当范文在课堂上讲解。他在讲台上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
那个时候我学美术,我的母亲坚决反对,或许是因为我的父亲。但是学美术需要高昂的学费,画板和画笔都价格不菲,这一切都是顾暮晨帮我买的,他说我是个难得的天才。
不过后来我好想再没有梦游过,可能是因为遇到了顾暮晨,因为他是最让我安心的力量。我消瘦的身体也因为充足的睡眠得到了改善,开始呈现出一个正常女孩子的样子,甚至比普通女孩子还要美一些。
班级四大丑女第一名再不是我,关于换了谁,我并没有在意。那些曾经的嘲笑和欺辱似乎与我无关,我的心里被顾暮晨装满了。
那个时候我也画了很多顾暮晨的肖像,放在我的画册里,每天晚上就放在我的枕头边。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就是那个时候我的门牙是歪的,严重变形,因为我从没笑过,我求了母亲,她答应带我去看了牙医,带了矫形器,却要忍受很大的痛苦,只能吃一些流食,但是我承受下来了,我想这大概都是因为爱吧,跟那些嘲笑和欺辱都无关。
那些关于父亲突然消失的梦再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取而代之的是顾暮晨的笑容,很温暖,很安心,就像一朵洁白色的花朵,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把花朵和顾暮晨的容貌结合在一起的,这幅作品出来的时候,房子老师兴奋的抱着我说:夏浅,你真是个天才,你的这幅画让我想起了我的初恋。
【肆】
讲到这,夏浅停止了叙述。她转头看着我说:顾漠,今天就讲到这里吧!我有些累了。
我看着略带疲倦的夏浅,说不出话来。这个故事我是知道的,不过是另一个版本,我是顾暮晨的表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么像的原因。
顾暮晨去世了,八年前就去世了,一场车祸。十年前,顾暮晨22岁,刚刚大学毕业,学校安排分配进入了银川中学教书实习,银川中学,就是你读书的那个中学。他有一个女朋友叫夏晓薇,两人情投意合,大学毕业夏晓薇因为专业问题去了法国进修,顾暮晨留在了国内。
夏晓薇是个简单清澈的女子,对未来有着自己的计划,温婉美丽。这样的女子是个男人都会爱上,顾暮晨也不例外,在夏晓薇去法国的日子里,他画了很多画像都是夏晓薇,那个时候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徘徊在顾暮晨身边,顾暮晨却不为所动。
我曾经劝过顾暮晨离开银川中学去法国进修,也给他和夏晓薇的爱情一个保障。顾暮晨不听,他说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距离而散的,我只能摇摇头表示无奈。
直到两年后,顾暮晨顾着给夏晓薇通电话,没有注意红绿灯,被一辆车撞倒,再没有醒来。夏晓薇回来过一次,我也因此知道了一些内情。
夏浅,夏晓薇是你的姐姐,虽然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你的爸爸消失只是为了对另一个家负责,也就是比你大了6岁的姐姐夏晓薇突然失去了父母,变得孤苦无依。
因为夏晓薇的母亲是你爸爸的初恋,当时你母亲坚决不让夏晓薇进入你们的家,并以死相要挟。你的爸爸选择了照顾年幼的夏晓薇,所以离开了你们。
那个时候12岁的夏晓薇已经懂事,经常看见你爸爸在深夜里看着你的照片流泪。夏晓薇一直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你,她把你当妹妹看,后来得知顾暮晨去了你在的学校任教,她就把这个故事告诉了顾暮晨,所以顾暮晨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对你照顾有加。
这些你都不知道,夏晓薇知道、顾暮晨知道,后来我也知道了。其实看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有那么一瞬间的触动,我想你是不是顾暮晨提到的那个夏浅,我受顾暮晨的临终托付回去找过你,可是你的同学们都说你辍学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不知道你消失的这几年究竟过得怎么样?但是看到你现在完好,我就放心了。我没有想到在这个故事背后还有一颗对顾暮晨痴念的心,那个小小的你就是因为这样一份爱逐渐强大起来,并且以此为依靠,我无法想象你如果得知顾暮晨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消息,会不会一瞬间坍塌。
夏浅,我想我不会告诉你顾暮晨去世的消息,就让你一直这样保持着对顾暮晨的期望便好。
“什么呀!哥,你真失败,你应该问问顾暮晨后来去哪了?夏浅找到她的父亲了吗?”十一把我从回忆中拽了回来,又开始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了。
“十一,其实有些时候,有些真相不必探究的很清楚。能隐藏的就隐藏起来吧,挖出来不见得是件好事。”我把落十一推出办公室,反锁上门,开始整理这次的访谈:
顾暮晨,在这个无眠的深夜,我再一次从温暖的被窝里挣扎起来,拿起手中的铅笔描绘着你的样子。
顾暮晨,我终究还是遗失了你,我只能抱着你送我的书,靠着对你的回忆,一遍一遍的画着你的样子。
我叫夏浅,在整个福州市也算是小有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