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前来的爱

  • 文 / 拾文捡字
  • 2015年04月30日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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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市,略显落后和不安的地方。长途汽车在路上断断续续的开着,司机不停的按着喇叭,车上的人昏昏沉沉的睡着,玻璃窗挡住外面的嘈杂却挡不住炎热。九月份,夏天在最后肆虐着。

 

抹着脸上的汗水,苏远在人群最后面下了车,取出自己的行李箱,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弯起嘴角微微的笑了。

十三岁,第一次离开家,没人陪伴,独自踏上一片陌生地方的苏远却没有一点惶恐不安,反而是庆幸,庆幸自己终于离开了那个家,不用再面对那个女人---他的继母。他只称之为那个女人。

五岁时,母亲离开了他,苏远被父亲送到了爷爷家。也是五岁的时候,那个女人被父亲领回了爷爷家,让苏远叫妈妈,又要带他回去,苏远没有叫,他不喜欢那个女人。爷爷也是,喊着让父亲和那个女人滚出去。

“远儿,咱们不回你那个家,咱爷孙一起过。”父亲和那个女人被赶走了之后,苏远还记得爷爷这么说。

只是爷爷没能兑现他的承诺,在苏远八岁时就去了,父亲赶来处理了后事,同时带回了他。还是和那个女人见面了,依旧不喜欢她,更不会叫妈妈,在苏远心里母亲只有一个。

不喜欢归不喜欢,终归还是要一起生活的,父亲常年在外,家里大多时间都只有苏远和那个女人两个人在。她经常打牌,常常忘了时间,在苏远放学回家后依旧没有煮饭。看着苏远站在自己旁边摆着一张木然的表情,轻轻一笑,夹着烟的手从桌上拿起一张钱递给他。楼下的小餐馆,一直是苏远解决一日三餐的地方。

妖艳,这是苏远后来懂得的一个词,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那个女人,于是更加不喜欢她,出人家门都尽量避开她。

开始她也叫他远儿,不过只要她这么一开口,苏远就会跑到一边去,不理会她,她也不介意,轻轻一笑,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到后来,在这个家里苏远只有在她那里拿钱的时候两人才有那么一点点相处的时间。同一片屋檐下,却是两个最陌生的人。

十岁时,那个女人生下了她和父亲的孩子,苏远有了一个弟弟。或许是有了孩子,那个女人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爱玩,照顾起这个家照顾起自己的孩子,同时也照顾起了苏远。只是苏远却不接受,就是吃饭也没有同那个女人在一张桌子上。父亲在家时也是同样,因为这个女人,连父亲也有些厌恶了起来。

终于,苏远暂时摆脱了,仅仅是离开家这个目标产生的动力,让他一心考去了J市最有名的中学,走的这天,父亲依旧在忙,那个女人本来要送他,被他冷冷地拒绝了。在那冷清的家里生活了五年后登上了离开的汽车,没有丁点不舍。

 

J市第一中学,仿古式大门上高悬着这几个鎏金大字,苏远挤在大门下的人潮中往里走,开学的季节,学校最热闹的时候。

拖着笨重的行李跑上跑下终于是把入学的手续都办好了,找了处树荫坐下来休息,顶着一脸汗水看着都由家长陪着的其他人,苏远的心里突然有些低沉,摸出了包里的手机,好半天终于又是收了起来。

这个手机是那个女人在苏远离开前一天买的,什么也没说,随手就递给了苏远,他也是随手就扔到了一边,今天在车上闲的无聊拿出来玩,才发现里面已经存了两条号码,一条备注写了父亲,另一条什么也没有写,只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拖起行李,苏远开始寻找起初中部的宿舍,倒是很容易,报名的指示牌上,学校的平面布局印的很清楚。

管宿舍的大爷很是好心,见苏远一个人便帮他提了行李,要不然五层楼,苏远还真不知怎么把笨重的行李搬上去。

打开506的房门,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这间宿舍苏远是第一个到的,谢过宿管大爷,简单打扫了一下,选了最里面的一张上铺铺好了自己的床,在家里,苏远的房间从来不让那个女人进,整理床铺的事,见着父亲做过几次后他早就学会了。

躺在床上的苏远不一会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天黑了,宿舍里还是没有别人,但是剩下的床都已经铺好了。出去填饱了肚子再回来的苏远才发现宿舍里已经热闹了起来,其他人也都回来了,他却像是没见着一个人一般,谁也没理会,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

“嗨,你就是苏远吧?”

“你怎么知道?”

初一三班的教室里,苏远看着自己的同桌一脸的惊讶,第一次见面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可是自己想了半天也没记起认识这么一个人。

“昨天来报名的时候你怎么就一个人呐,你家里人呢?”

“嗯,他们比较忙,所以就一个人来了。”

“你不住在市区,那么远,你家人怎么放心?不过你真是挺勇敢的啊。”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苏远越听越觉得惊讶,自己的什么事怎么全被这个不认识的人知道了。

“不用猜了,我叫刘盼,刘文之是我爸。”苏远顿悟了。刘文之,J市第一中学的校长。

“昨天一回家,我爸就在那唠叨说有一个叫苏远的学生,那么远就一个人来上学,而我怎么怎么样的,烦死了,没想到你竟然和我坐同桌,不会是我爸故意的吧!”

看着眼前这个叫刘盼的女生这么自来熟的样子,苏远真的有些无语。

 

上学的日子波澜不惊,一天一天的过着,虽然苏远一向习惯独处,可在同学之间,熟悉变成朋友不过是最简单的一件事。

苏远在学习方面一向是不错的,考过几次试后,他已经成了老师眼里的宝贝。今天宣布了期中考试的成绩,念的第一个名字又是苏远。

下课的时候,刘盼一直拉着一张脸,还不时的瞪几眼苏远,看着他心里毛毛的。

“怎么了?你好像心情不好。”

“心情能好么,又没考过某人,回家我那个爸又有可以唠叨的了,真怀疑你才是他亲生的。”

“额,好吧,说咱们去哪里吃?”

每次考完试,只要苏远高过刘盼一分,她就会不高兴,讨论的结果始终都是苏远错了,要请她吃饭作为道歉,说是这样才能挽回她低落的情绪,几次过后苏远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

假期不期而至,同宿舍的人都收拾起行李兴冲冲的和苏远说着再见,苏远强撑起笑脸挨个打完招呼直到宿舍里只剩他一个人。

于苏远而言回不回到那个家里他都是一个人,索性就在学校里住下了,老师眼中宝的他很方便的要来了图书室的钥匙,在空荡荡的校园里也不是多无聊。就是晚上有些害怕,偌大的校园里,安静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呼吸的声音。

今天天气不错,苏远在外面闲逛着,J市大多地方还没去过,害怕迷路也不敢走的太远,冬日的暖阳晒得人很舒服,干脆就在路边的石台上坐了下来。

身边行人匆匆,苏远突然有些想念,想到第一个人是母亲,在接下来是爷爷,然后是父亲,还有那个女人。怎么会想到她,苏远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才觉得眼睛有点疼疼的感觉。

“呀,苏远!”熟悉的声音,偏头一看果然是刘盼,后面还有一个人,他也认识,她爸刘文之。

“你放假没回家啊?”

“没有啊,你怎么在这?”

“他啦,拉着我出来买菜,我家就在这附近。”刘盼指着旁边的父亲。苏远这才看见,刘文之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

“走吧,去我家玩吧,反正不远。”刘盼发出了邀请。

“喔,校长……”

“不要看我,放假了我说了不算,她说了才算,走吧苏远同学。”苏远这才发现一向严肃的刘文之也有这一面。

晚餐很丰盛,刘文之的手艺真心不错,没想到平日书生模样的他,上的了厅堂也能下的了厨房。只是没见到刘盼的母亲,苏远也没有多问。

“苏远,放假怎么也不回家呢你,家里人知道吗?”

“嗯 ,知道。”

吃饭的时候,刘文之说道:“要不然你住我家里来吧,反正有空房间,你不介意吧。”

“这样不好吧……”苏远有些惊讶。

“好啊,怎么不好,来来来赶紧搬过来吧,这样他就不会只唠叨我一个人了。”旁边的刘盼听到刘文之的话,顿时高兴了起来。

“反正这里离学校也不远,挺好的,就这样了吧。”

就这样,苏远被他们父女二人一人一句话从学校搬到了刘盼家。

 

三年的初中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是毕业的时候了,三年来,苏远从未拨过手机里那两个号码,倒是父亲每个星期都会的打来,却没有过多话。

刘文之不愧是教书的一把好手,苏远和刘盼两个人的毕业成绩分别是第一和第二名,不过这一次苏远甘居其后,他是故意的错了一道选择题,看着刘盼拿着成绩在自己面前兴高采烈的显摆,他却很开心,比自己考第一还要开心那么一点点。

毕业季的暑假无疑是最幸福的,时间长还没有作业的牵绊,刘文之带着两个人一起出门放松,苏远却有些提不起兴致。父亲已经三个星期没打电话来了,那最苍白的问候第一次没有如约而至,苏远心里有些不安。

终于两天后,电话响起,不是熟悉的父亲两字,是那串陌生的号码。那个女人的电话,苏远知道,却还是接了起来。

父亲酒后驾车出了车祸,苦苦熬了一个月,在看了苏远最后一眼后,终于是去了。

葬礼上,苏远没哭,一滴泪也没有流,他只是怨恨,怨恨那个女人没有照顾好父亲,即便现在那个女人双眼红肿憔悴不堪的样子,即便父亲在咽气前说他和她还是爱自己的,他依旧怨恨,从一开始苏远就没原谅过她。

带着一方黑纱,苏远回到了J市。刘文之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轻轻拍了几下苏远的肩,而苏远却哭了,哭的那么狼狈。

高中的生活继续进行,依旧是J市第一中学的校园,只是原本还稚嫩的少年,已经渐渐成熟了起来。平稳的日子在进行,很快又到了毕业的季节。

父亲去世后,那个女人依旧给苏远寄来钱,只是他却从来没有动过,从高一开始他就做起了兼职。住在刘文之家里,没什么花费,挣来的钱支付学费已经绰绰有余了。

晚上下班回家,刚到楼梯口苏远就被楼上慌慌张张跑下来的人撞了一下。

“刘盼!”

苏远喊了一声,急忙跟了上去。跑出去的的确是刘盼,一直等她跑累了,苏远才追上了她。

“怎么是你啊?”看着身后同样气喘吁吁的苏远,刘盼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问道。

“不是,你这大晚上的……”苏远没说下去,他也看见刘盼脸上的泪水,还有左脸颊上一个红肿的五指印。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来了正好,下午饭都没吃,请我吃饭去。”

路边的烤肉摊子上,刘盼毫无形象的从签子上扯着肉,一边嚼一边哭着跟苏远说话。高二分科后,苏远和刘盼便没在一个班上了,每日早出晚归的他这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刘盼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被老师告知了刘文之,父女两争执的结果是刘文之动手的这一耳光。

“你说喜欢一个人有错吗,他凭什么打我,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打我。嗯,呜呜……”喝了几杯啤酒的刘盼路都走不了了,被苏远驾着拖着往回走,嘴里还不时嘀咕着。

“你要是喜欢我,也许就没这一耳光了。”苏远不知怎么了,低声接了这么一句。

“嗯,你说什么?”

“喔,我说我驾着你好累,怎么没有的士了。”

“傻子。”

刘文之开了门,看着刘盼已经半睡不醒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和苏远一起把她驾到房间里躺着。这一夜,苏远没睡着,听着刘文之照顾刘盼发出的声响。

 

第二天,苏远登上了回去的汽车。他只是有些想念,想回去看看。

中午到的家,磨得光亮的门锁没换过。那个女人在厨房忙着,她的孩子,苏远的弟弟一个人在客厅看着电视。

“哥,你回来了。”听到动静,弟弟转过头看见了苏远,一声哥叫的苏远鼻子酸酸的。

“回来了,等等啊,饭快好了。”那个女人也从厨房探出身子来,见是苏远,嘴张了半天却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一句。

从五岁开始,这是苏远和那个女人第一次一起坐下来吃饭。她也换上了素衣挽起了头发,那张苏远一直认为用妖艳形容的脸也有了些许倦容。

直到饭吃完,两人也没有说一句话,收拾了碗筷,那个女人坐在一边抽烟,苏远第一次没觉得厌恶,反而有些心疼起来。

“少抽点烟,不好。”进了门苏远说了第一句话。

“啊!哦,哦。”她有些慌张的熄掉了手里的烟,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远儿,你考上哪里了?”想了半天,她问道。

“S市。”

“那么远呐。”

……

在家里一直住到开学的时候,走的时候,苏远只带够了所必须的钱,剩下的都留给了那个女人,他偷偷的放在厨房的碗橱里,清点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竟会有那么一大笔。

驶向S市的列车上,刘盼坐在苏远的对面,和他报取的是同一所学校。已经是深夜时分,熬不住的刘盼靠着身边的刘文之睡着了,苏远和刘文之聊了起来。

“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说不出来。”

“嗯,说不出来的感受就是最深的感受。”

就是苏远把醉酒的刘盼架回去的那晚,照顾好刘盼后的刘文之发现苏远一直没睡便拉他起来告诉了一件他一直还不知道的事。

搬去他家住的前一天在学校边的偶遇是刘文之故意的,因为那个女人的请求,在苏远来到J市第一中学的第二天,她便找到了刘文之请他照顾苏远。之后每个月她都会来看苏远,悄悄的,二楼的校长室里,看着他从楼下走过就会离开,没有让他发现过一次。

“不要以为你没被爱过,只是有些悄悄前来的爱你从没发现过。”这是刘文之那晚跟苏远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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