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少年永远十八岁。
这是我在窗外见到的风景,洁白的画室内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侧着脸,拿着颜料板在身前的画板上安之若素的涂涂抹抹,身后一个身着运动服的男子护着轮椅,时不时的低头会笑一下,我脑中突地就呈现出这样一副宁谧的景象,这就算是温馨的爱情么。
更重要的是,那个男子我认识。
陈波。
再次见到陈波的时候,是在一家供残疾人画家画画的画室,我拿着速写本和照相机来采访这家在这座城市也极具盛名的画室,因为在上一期的画展中,尤为出名的几幅图都是出自这个画室,一模一样的向日葵,成千上万的阳光气息,有人出上万的高价求售,却被告知那些画不卖,只做涂鸦之作。
这句话在无锡市内迅速卷起了一场艺术家的风暴,我是个自由职业者,报社近期有特约的栏目,为了生计,我千方百计的打听到了这家画室的所在地方。
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
于是我就看到了陈波。
他已经消失好久了。
我和他是知交,是闻琴弦而知雅意的方外好友,年龄并不是我们的隔阂,这个男子有着极冷漠的感官和极热情的神情,笑容在他的脸上张弛有度,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算得上恩怨分明。
据说高中以后他就不读书了,在无锡市的各个广场批发小玩具买卖,给几家玩具店倒卖小商品,我们之前的同学提起过。我怅然,这个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特立独行。
那是他的女朋友么?苍白的恰带一丝红晕的脸,碧绿的碎花裙子,刷的白净的帆布鞋,十指修长的柔夷。趁着他们画画完毕的当下,我敲了敲门。
陈波和那个女孩同时转过了脸,女孩作势要动,陈波摆摆手,你怎么来了?然后他俯下身子对那个女孩小声说,以前的同学,江紫藤。
公园路的步道一向是幽静的,陈波推着林若惜,我走在他们旁边,那个女孩只是恬恬的笑着,时而搭一句话,一路上只有陈波在轻声的答复我问的问题,有时候我也跟他提起这几年圈子里的变化。
张三结婚了,李四有了孩子,王五自己开了店,马六在娱乐行业做了经理……陈波也只是安静的笑笑,不作声,有时候女孩转过脸的时候刚好能对上他的眼睛,柔和的像出水的芙蓉。虽然我没有见过芙蓉,但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陈波告诉我,林若惜,他的女朋友,腿上有隐疾,丧失了行走能力,只能坐在轮椅上。我看了他一眼,他继续说,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和她在一起很快乐。那个女孩转过头来温柔的笑笑,陈波刮刮她的鼻子,旁若无人的甜蜜。
你还在读书么。
早不在了,上班族,嗯,自由职业者。
哦。
他们的家在公园路尽头的小巷子里,推开门一看满墙都是宁静的向日葵画卷,我淡淡吃了一惊,屋子里简单简洁的有些可怕,一张大床,一个白色的瞌睡熊,门后支着三个还未收起来的画板,三张色迹还未干的画,一只跃起在海面上的蓝海豚,一个在火车靠窗位置抱着书静坐的女子,一朵向日葵。一套素白的写字桌椅,上面有着素笺几张,旁边是个书架。
陈波蹲下来,女孩怀抱住了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胸前,陈波挽起她的腿弯,抱着她请我进门,女孩坐在了床上,抱着瞌睡熊,目光柔和的望着他。陈波给我用电热壶泡了茶,搬了凳子让我坐,他笑笑,屋子有些拥挤,不好意思啊。
我白了他一眼,跟我还计较这个?
对了,今天你去画室干什么?
我尴尬的笑笑,你也知道我约稿是要有题材的,你们画室不是上个月展出了一批画么,界内影响很大,我就说来采访一下,写个新闻稿件。
他恍然大悟,环着那个女孩的肩膊,头抵着头,这都是若惜画的,不过她不喜欢卖掉那些东西,你是来画室的第五个人。他和那个女孩同时偏过脸,对视着笑笑。
我心里诅咒他,好你个陈波,你敢笑我,别让我抓到你小辫子!
陈波对那个女孩说,若惜,你陪着江紫藤说会话,我去给你们做饭去。
她放下瞌睡熊,双手束在腿间,招呼我喝茶,拿床头上的书给我看,七堇年的《被窝是青春的坟墓》,我笑着接过,问她,陈波一直陪着你么,我们是老同学,好久没联系了,还以为他去了哪里。
那个女孩静静的点点头,对呀,我们一起好长时间了。她一脸甜蜜的样子,我羡慕这个叫做林若惜的女孩的神情,她就像她画的那些向日葵一样,阳光且纯洁。
我相信陈波也依旧是喜欢阳光的那个才情少年。
认识陈波的时候,他穿着一套裁剪非常得体的休闲西装,马甲衬衣。我们在校门口相遇,我问他我新班级的方位,他看了我一眼,说跟我来吧,然后他带着我上了六楼,指着一个班级说,呶,就这个班级。不想待我进去之后,他也跟了进来,沿途还跟一个同学打了招呼,我气结,你直接说我们一个班的不行么。
他什么也没回答,径直走向了他的座位。
他的座位是在北边的靠窗位置,能享受到充裕的阳光,每天下午上课的时候,看他的方位都是一抹金黄的反射光线,他总是腰背挺拔的端坐在他的位置上,沐浴在阳光里,有时候看黑板,但更多时候他是在他的桌子上奋笔疾书。我问我的新同桌,那是个十分腼腆的男生。他说陈波啊,我们班再也没有比他奇怪的人了,在班级里朋友很少。不过他经常写东西,很少和别人交流,反正嘛,很奇怪。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起相见时问路的场景,也就释然了。其实我这么问,是因为每天他都是最后一个跨进教室的人,上课倒计时一分钟,时间掐的分毫不差的话,我们的任课教师就跟在他的后面。
每次回家我坐校门口的公交车回去,通常路过一站地的时候陈波骑着自行车会超过停下来载客的公交车,我每次注目的时候,他都是一个白净的侧脸和一个轮子绝尘而去,想起这样的场景我就想笑。
后来我才明悟,生命里总有些人,会以这样持着不同的走路方式,路过一个个的拐角,在下一站再也不见。
这样,我渐渐融入了这样的生活里,一个人上下课,一个人生活,每逢周末的时候会转转路,去公园散散步。我在公园见过陈波骑着一个电动车,车上装满各式各样的玩具和小物什,他会隔几家就放下一些东西,然后接过一些钱,我想,这就是学生时代的兼职生活?不过那时候他的脸上笑容真的是好多,这和在班级里的他判若两人。
后来我也骑了车上学,很多的时候我们一前一后的去车库骑车,回家也是顺路,后来我们就相约一起走,一路走走笑笑,就这样,我知道了这个面色冷漠的男子其实是个非常健谈的阳光男生。
他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在他的世界里,班级里的同学都太嫩。
我无语。
陈波端了饭菜进来,看着我们两个有说有笑的,忙着招呼着让我们吃饭,餐桌是折叠式的,就支在床边若惜的边上,他走过去,坐在那个名叫林若惜女孩的对面,双目柔和的盯着她。若惜也还以恬恬的微笑。我无奈了。
吃过饭之后,若惜附在陈波的耳朵上说了几句话,陈波听了站起来从墙上摘下一副全幅画满向日葵的画,递给我,这是我家若惜送你的,你可得给我存好了,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还要还回来。
我推说不要,却被陈波一把塞在我的手里。只得悻悻作罢。
他和若惜说要去送我,若惜轻轻点点头,抱着瞌睡熊靠在了床上,跟我挥手说再见,陈波送我出那条巷子。
我问他,若惜人很好呀,你没有欺负人家吧?陈波转过身,莫名其妙的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虽然知道他不是认真的,但我很想说一句,他的话是会噎死人的。
临走的时候,我问他要联系方式,他赫然的笑笑,好长时间不用手机了,我们不想被人打扰。他告诉我,可以来他家做客。
我笑着说一定叨扰。
记得不甚清楚了,陈波在学校是受过纪律处分和奖励的,同一天的两份通知。班主任上台宣读对他的记过处分决定,他站了起来,还是墨黑的一身衣服。那个慈和的老师停顿了五秒钟,又拿起了一份代表班级出力并且获奖的证书宣读。下边的同学们一下子鸦雀无声,然后由一两声小声的笑发展成了哄堂大笑。我再看陈波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好像那些笑声不是他招来的。
他上台拿了证书和处罚决定,一句话不说的又坐回了他的座位上。我当时就感觉这个男生好帅?
同桌换成了一个八卦的女生,她说,江紫藤,你觉得陈波帅不帅呀?
我一定会给他一个答案。
后来因为那份处分的通告,陈波好像开始自暴自弃了起来,每天上午的第一节课很少能看见他的座位上有人,那身黑衣总在第二节课上课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对此我们的班主任找他谈了一周的话,后来再也没有提起过。他依旧我行我素到了暑假。
每天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他都沉默的不说话,有时候车骑得飞快,有一天我问,你每天第一节怎么都不来?
他转过脸,我晚上还有事睡得晚,去了也是睡觉还不如在家里好好睡。我顿时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高大上的厉害。
后来我买了当时最流行的手机。陈波说,你知道高大上的含义么?我说不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嘛,谁不知道。
他说,是高端手机磅礴大气比较上档次。
我好像经常在他面前无语。
我去了报社,约稿我写了别的题材,朋友不想让我暴露的事,我也一定能保密。更何况,那幅画已经是最大的收获,至今挂在我闺房的墙上。那间屋子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像总有取之不尽的阳光气息。
没有手机就不会有联系方式,他家附近也没有邮箱,他写东西用手稿,一切的通讯方式他都没有告诉我,这算是神交么?
有些人电话很少,短信从来不发,但总是彼此惺惺相惜的朋友。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大概就是失恋你会第一时间告诉的那个人。
陈波,我佩服你瞪着眼睛说话,认真的执着。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那天我去一家新开的咖啡店捧场,捧着一杯拿铁微眼朦胧的想着脑子里的故事情节,对面是地铁站在不远处的标示牌,旁边是一家婚纱店和一家玩偶店,十分符合我心里刻画的一场旅行模式的故事情节。不经意的一瞥,我看见了陈波。
米白色的休闲长裤,浅绿色的体恤衬衣,带着一副紫色镜框的眼镜,推着林若惜,我想出去打声招呼,后来想了想看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途径那家婚纱店,陈波笑脸微扬的停下来和若惜说着什么,驻足了很久,后来若惜伸出了手环住了陈波的脖子,想当然的他们进了婚纱店,我好像是天生的远视眼,对面落地窗前的他们我竟然看的分外清楚,雪白的霓裳式样的纱衣,象征着一个女人最完美的幸福,我笔下的女主人公都会对这样的衣服一见倾心。
陈波拿着纱衣在若惜的身上比呀比,时而低头说一些话,我看不见林若惜的表情,但想想都是幸福的。
我脑海里有这样的一副场景,一家婚纱店一对温馨的小情侣,落地窗前的风景树,不远处广场门口花样的喷泉,手持咖啡杯的安之若素女子。这样的景象在我的脑海里像照片一样定了格。
陈波抱着若惜出来,好像是刮了她的鼻子,反正那个笑得恬静的女孩一脸温柔。他们经过婚纱店,玩偶店的女主人送出了一只大号的咖啡猫,陈波掏出钱包付账,答谢,然后顺着十字路口的斑马线走向了我这边的街道。我放下了杯子。
陈波和我说过一个关于十字路口的笑话,他说,行人请走斑马道,斑马请走人行道。当时这个冷笑话我没有笑,如今回想起来,我笑了,他还是那个期待阳光沐浴在身上的男子。就像他十六岁的时候一样。
他们路过广场的喷泉,请附近的行人给他们照了相,然后陈波推着林若惜走到了旁边的长椅边上,陈波从轮椅后边的编织袋中取出了若惜的画板,若惜看看他,低着头开始勾勒起来,彼时我在他们的前方,拿着一个花环大声呼喊着他们。他们同时抬起了头。
带若惜出来玩啊?
我们上周和店家订下了这个,若惜大早上的就兴高采烈的要来取,顺便来转转这边的公园么。他晃了晃手里抱着的猫。那只猫可爱极了,微白飘飘的胡须,腮红的脸颊,浅棕的鼻子。陈波抱着那只猫,若惜在素描广场的喷泉,从身后看,这是一副相濡以沫永远不会相忘于江湖的图画。
我们三个都很少说话,我看书之余会看看若惜画的画,每次一看她就脸红,指着说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然后会转过脸看陈波,陈波也会回以温柔的浅笑,拿猫的胡须来唰若惜的鼻子。我嚷嚷他们秀恩爱要顾及旁人。
若惜红了脸,陈波白了我一眼。
中午时分,若惜画完了广场喷泉的素描,陈波说请我吃饭,我可不愿做打扰别人甜蜜的恶人,把花环戴在若惜的头上,让陈波摆BOSS,掏出手机给他们照了相。
照片里的陈波笑脸微扬,还抱着个搞笑的猫,若惜一手扶着头上的花环,头歪斜的靠在陈波的怀里,看上去可爱极了。
我像一匹野马一样奔回了我自家的草地,陈波推着她的天下,再次经过婚纱店,路过巨大的十字街道,经过长长的谧静的步行街,享受着日光的充足味道,那是如一朵朵夏天开放的向日葵的花香味道。
两个月没见那对小情侣了,我准备去造访他们一下,啦啦啦,我要先去广场的夜市一遭。
我的新闻稿件因为言辞犀利得以在圈内出名,所以还算可以吃喝不愁,可以偶尔想起一些新奇的事物就去探个究竟,可以看上任意一块布料,可以行走在这个炎热微凉并存的小小南方城市,兴致盎然的时候,我会去广场的花坛看看,也算赏心悦目一下。
每到下午时分,广场边缘卖唱片、玩具、杂物的小贩们就会陆陆续续的赶到,直到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夜市街道,这样的境况我曾经拿文字来形容过,名字叫城市中游走人类的浮游生活。想想自己有才成这样也想仰天大笑以求冠簪落一场。
江紫藤,你羞也不羞?
我又看见了陈波和林若惜,我发现他们在哪里哪里就是一个极美丽的风景画卷,画室的静默画画,喷泉旁的依偎,譬如今天,和煦的如沐春风的摊位。
我拿相机拍了照。画面上的摊位和如今这个叫嚣着的浮华的世界有着严明的警戒线,男生穿一件素白的衬衣,蹲下来笑容和煦的给顾客介绍摊位上的手工编制物品,女生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叉,温和的替男子找钱收钱,那个女孩额前的刘海也成了伟大且美好的饰物。我的出现吓了他们一跳。若惜递给了我一个微小的礼盒,柔弱的说上次我们就说送给你的,结果忘记带了,陈波说让你回去再看。
我哪能忍住回家看,结果一打开我就震惊了,一个吓死人的狼嚎从盒子里飘了出来,正当我要关掉盒子的时候,翻盖从下边翻了上来,一个惊秫的小老鼠头连着一个弹簧蹦到了我的脸前,大叫着问我喜不喜欢。我狼狈的捏住了它,却看见了陈波几乎要喷饭的笑,若惜则脸红的盯着地面。四面的人离我瞬间有一米远。
陈波在学校这样捉弄过一个老师。我记忆犹新。我才知道为什么若惜提醒我要拿回去拆。这一定又是陈波的注意,我似笑非笑的问,陈波,这是谁的注意啊?
我老大陈浮生的。
谁不知道陈浮生就是你。
……
摊位上是许多手工编织的手链和项链之类的,看得出是出自于女生之手,极致的秀气,我拿起一串看着若惜,她羞红了脸,医生检查说我的腿部隐疾压住了眼睛部位的末梢神经,不能画图了,我看到这些珠珠线线的挺好看,就让他帮着我串了这些,放在那里也没用,他给别人供货我就拉着他来这地方卖几个。有几个人递了钱给若惜,她温柔的接住。陈波抬起头来,没办法,这又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咯。
我在大学辅修过心理学。其实拥有这样的女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她不会大声的和你吵闹,这样的女生性格比较坚强,什么都能不放在心上,什么时候她都是一副向阳的模样,作为男生,莫过于找到这样的女生来保护,才能显示自己的责任感。如果那个男生打算与世隔绝的话。
我不知道陈波是怎么想的。
若惜真的很好。
好的很难尽作为一个妻子的责任,好的陈波连手机也不用,好的他只能困在这个小城的某一角……但人总是要选择的,选择的答案有可能就是一辈子。我知道,陈波的心里还是向往着阳光充裕的爱情的,他和我说过他的爱情观,无关于性事,金钱或者一切外物的羁绊,只要能握着那个人的手就好,这与别的毫无关系。
闲下来的时候,陈波和我说,前几天陪若惜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如果她的腿部不能痊愈的话因为足下神经和少阳经的压迫可能导致她的视力越来越差,很有可能导致失明。我想让她看看这个世界美好的样子,她想去哪里看什么风景我都愿意陪着她,其实我还真是抱怨老天的不公,她性子那么好,不吵闹,很少会发脾气,不偏执的认为什么是对或是错,你说,这样的女孩子打着灯笼也难找,为什么上天会赐予她这样的窗户。这就像一个钢琴家发现他的商阳脉和少冲脉所代表的指头不能按键一样的遗憾。
她那样美好的女孩子。
我知道,这个男子在无法抉择的时候会选择一个他觉得重要的人来肯定一下自己的信心,这个时候我还是很庆幸,还能以这样的身份和他靠近,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他希望我说出什么话来,但是我还是不能如他的愿。
身为一个好朋友,你就应该竭尽所能的让他感觉这样的事情不应该让他遇上,作为恶人的话,那就是让他们分开。
陈波摆摆手,不必多说。我是不会离开的,我们彼此都已经融入了彼此的生命,她就是真的在有生之年不能站起来或者双目失明也好,我都会陪着她。其实坚守这件事并不难。难的是两个人都有这样坚守的心思。
我默然。
他还是如他十六岁时候的样子,认定一件事就不会改变,就像当年打赌输了以后说要戏弄一个老师后来那个打赌的同学都拦着他不让,说赌约作废,他还是一无反顾的继续那么做一样,林若惜既然他选择了在她最难熬的时候陪着她,就不会让她失望。
这是一个男生承诺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我见过陈波的父亲,当年他犯错被处分的时候学校是要他父亲出面签字的,那个腰板挺直的男人一声恳求老师的话都没有说,说这只是陈波他自己的选择,他当着我们班几十号人的面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至今都记得。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选择的权利,不管对错。在我家16岁的孩子就算成年,再选择什么我们都不会干涉,期望他自己选择的是正确的,要不然自讨苦吃的也是他。陈波站在他爸爸的身旁,一言不发,我那时候就在想,我要有这样的父亲,实在是幸福的事情。
后来,一年以后我们毕业,陈波至此告别了学生生涯。一晃就不在我们身边。可能很多同学都忘记了他,但我还是记住了,那个说一不二言行必果的男子。
若惜遇到他,实在是两个人都幸运的事情。
我们在公园分开的半个月后,我接到了陈波在网吧传来的消息,让我去他家吃饭,我恍然之间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个男生的嗓子难得的沙哑起来,而他的嗓子一向是比较清亮的,就如他的人一样。
若惜在昨天半夜抱着陈波睡觉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看不见了,她只能用手抚摸着他的脸,一滴泪却肆意的掉了下来,她终究没有成长为她自己期待的样子。坐轮椅也不怕,她还能画画,还能看见那个其他人都离开而他坚决留下的那个人的样子,他虽然并不怎么帅气,也没什么特别让人喜欢的地方,但毕竟,他还能被她拥有。
如今呢?他说过她的眼睛很好看,柳叶眉,瓜子脸,是最有型的女生。只是如今她再也看不见陈波所说的那些美丽风景,再也不能触她喜欢的画板,只能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想象着阳光的日子。
陈波醒了,抱着她说没事,她突然间就泪如雨下,她虽然有时候不太乐意说话,但还是看得出他能去选择更好的生活,他不能回家,不能和所有的亲朋好友联系,只能徒劳的呆在这个陌生城市,只能一如既往的陪着她。若惜知道,这辈子,就算是她还能痊愈,还能一如既往的画画,还能像向日葵一样散发光和热,她都离不了他了。
陈波,就像他十八岁时候来到她身旁时候的样子,浑身阳光弥漫,在他身后,有一朵永不凋谢的向日葵,缓缓旋转,直到后来转成了两生花的模样。
我来到他们房子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只剩下满墙的向日葵和旧日的陈设,门是虚掩着的,留言簿的旁边放着一把闪闪发光的钥匙,陈波说,要带着若惜去看她梦想里的世界,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那些向日葵,就权当送给我的礼物。陈波说,江湖再见。
我的这个朋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气。
陈波,如你希望的那样,向日葵少年永远十八岁。
陈波和林若惜已经离开好久了,每当我看到那些向日葵,我都恍惚的能看到,在那不知名的公园旁,有一个侧脸温柔的男子,推着银白的轮椅上一个面色精致一脸柔和的女子,漫过公园的喷泉,向着那家婚纱店,缓缓的走去。
我知道,我们还会再见的。我想大概不久,林若惜这个让人心生怜爱的姑娘,总会生出一双向阳的翅膀,眼神明亮,拉着她心目中的男子,走向远方。
江湖再见。江紫藤。
江湖再见。陈波。